3.9万，存了一年，但却取不出来。

残疾人黄修海，老实了一辈子，却遇上了诈骗。

骗他的是韩秋云，他之前一直信任的“农信社代办员”。不过，他不知道韩秋云在给他办理存款业务的时候，已经不是代办员了。

同样陷入窘境的，还有嵩县何村乡桥头村的马建停父子。他们累积在农村信用社代办点存入了47万元，因为这些钱至今要不回来，马建停看病的计划也只能搁置。

2015年11月，信用社“代办员”韩秋云被警方控制，真相逐渐浮现。

2013年上半年，河南省嵩县农信联社清理全县驻村代办站和代办员，并解除了韩秋云、王彦方等7人的代办关系。然而，这七人依然用之前的身份在农村吸储，并转手赚取利息。

据嵩县金融办介绍，截至目前，该案已涉及嵩县16个乡镇中的14个、3000余户村民，涉案资金高达9000多万元，每户平均约3万元。而据2015年的统计，嵩县，这个国家扶贫开发重点县，2014年农民人均纯收入仅为8050元。

“钱取不出来了”

黄修海的存款凭证。

黄修海最早听人说存在代办点的钱取不出来，是在2015年7月份。

代办点，是农信社为了方便村民存取款，在村里设的。因为嵩县何村乡只有一家农信社、一家农业银行，并且都设在乡里的街道上，从黄村骑摩托车过去也至少要15分钟左右。嵩县大部分行政村离乡镇都有十几里的山路，代办点就成了村民的首选。

53岁的黄修海由于肢体残疾出行不便，他的钱一直通过村里的代办员韩秋云存入银行。

2014年，黄修海委托韩秋云先后三次存了3.9万元钱。

2015年7月份，黄修海听同村村民说过“代办点的钱取不出来”。两个月之后，黄修海想把自己到期的钱取出来，同样遭到了韩秋云以各种理由拖延取款。

事实上，韩秋云无力兑付村民存款的事早有征兆。

2015年上半年的一天，村民黄军正找到韩秋云想取出到期的1万多元钱，但遭到韩秋云的推诿。

“现在很忙，顾不上。”韩秋云对黄军正说。

但这一切，并没有引起村民的警觉。

2015年10月，韩秋云突然从村里消失了。一些急需取钱的村民，每天只好在代办点外守候。

大家不知道，此时的韩秋云已和嵩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解除了代办关系。

十多天后，摸黑回到黄村的韩秋云被村民堵在了代办点。

 “谁来也没有钱，钱给了开发商，现在开发商的房子卖不出去了。”韩秋云说。

于是，村民报了警，韩秋云被警方控制，大家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黄村村民的遭遇，还只是冰山一角。

当代办点取不出钱的消息传到何村乡桥头村时，村民纷纷赶到位于桥头村村委会附近的信用社代办点，这里的代办员是王彦方。

面对突然蜂拥而至的取钱村民，王彦方还问村民：“你们为什么都赶来取钱啊？”

 “村民当时都说要取钱建房，刚开始还能取少量现金。” 很快，王彦方的资金链也发生断裂。桥头村一名村民对“北京时间”（微信号：Btimedc）回忆，“后来就取不到钱了。”

几天之后的11月3日，王彦方也被嵩县警方带走调查。

 “整个嵩县16个乡镇，有14个乡的村民都受害了。”这是今年桥头村村支书张红伟从河南嵩县公安局得到的统计数据，而桥头村就被骗800多万元。

多年的积蓄被骗让一些村民的生活陷入窘迫。

从十多年前开始，桥头村马建停父子累积在农村信用社代办点存入了47万元。

存款不翼而飞让马建停一家一筹莫展。今年68岁的马建停患有腰椎肩盘突出及眼疾，原本打算取钱去医院做眼部手术，现在也只能将计划搁置。    

“我们一直很信任她”

王彦方出具给村民的存款凭证。

韩秋云，女，50多岁，中等身高、体态偏瘦。

农村信用社代办员的身份让村民对她产生了天然的信任感，多年以来，大家都习惯了把钱交到她的手中。

“韩秋云家庭殷实，在何村乡农村信用社黄村代办点工作了大约二十年，爱人也在农信社工作，平时她一直生活在农信社代办点。”黄修海说。

让黄村当地几百户老百姓对韩秋云产生信任的还有她的“守约”。

十几年来，黄修海等黄村村民在代办点通过韩秋云存取款，钱到期了马上就可以取出来，从来不拖欠。

与韩秋云一样，王彦方也是农信社的老人，今年60多岁，在当地的农村信用社代办点工作了大约二十年，“桥头村村民对他十分信任”。

桥头村村民张志平（化名)与王彦方较为熟稔，与其打过多次交道。在他的印象中，满头白发的王彦方“面相老实，说话可好听”。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存款有着一套不变的流程：代办员向村民出具盖有私章的存款凭据，等钱存入信用社后，代办员会再拿盖有信用社公章的存款凭证换回之前的凭据。

这个操作流程在2014年年初悄然发生了变化。黄村有村民发现，自己将钱交给韩秋云代存后，已拿不到信用社出具的正规存款凭证。

“北京时间”（微信号：Btimedc）调查发现，村民从韩秋云、王彦方等人手中拿到的“存单”五花八门。“北京时间”从黄修海提供的凭证上看到，韩秋云向他出具的是盖有其私章的农信社的存款凭条；而韩秋云向黄村村民黄长书出具的则是中国人寿的保单，保单中间则贴着一张盖有洛阳声鹏商贸公司公章的借款凭证，另外一张则是洛阳声鹏商贸有限公司的资产凭证。

 “北京时间”（微信号：Btimedc）查询全国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网站发现，洛阳声鹏商贸有限公司成立于2013年3月8日，目前，公司的营业执照目前处于被吊销状态。

而王彦方出具给桥头村村民马建停的存单，则是一张医保增值型业务收款凭证，上面的经办人显示为王彦方。   

漏洞百出的存款凭据曾引起一些村民的警觉。

2015年7月，村民黄建兵（化名）在代办点找韩秋云存5000元钱，但韩秋云出具了一张某公司的借据凭证给他。黄建兵发现“不是银行的正规条子”，于是将钱要了回来。

而大多数人却没有躲过这场骗局。

面对村民的质疑，韩秋云常常称“没事，你放心，百分之百能取到钱。”

 “村民主要还是太相信代办员了，认为他们是农信社的人，并且在村里干了很多年，不可能会骗人。”一位村民向“北京时间”分析老百姓上当受骗的原因时说。

“已解除代办关系”

存款莫名“被集资”，当地村民把责任的矛头指向了嵩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他们认为，老百姓被骗与农信社的管理存在漏洞有关。

2016年7月29日，嵩县农村商业银行一名负责人以韩秋云、王彦方不是信用社的职工为由拒绝了“北京时间”的采访。

此前，嵩县农村信用合作联社主任张旭超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农村信用社早在2013年就与所有的代办员解除了代办关系，并已在当地电视台发过公告，从法律上讲，农信社已经尽到了告知义务。

对于张旭超的解释，当地村民认为农信社是在推卸责任。黄村多名村民表示，农信社没有在代办点张贴过清理代办员的公告，他们也没有在电视上看到过清理代办员后所发布的公告。

 同时，“北京时间”（微信号：Btimedc）了解到，直到事发前，韩秋云与王彦方一直在原来的农村信用社代办点办公，农信社的牌子也一直挂在代办点外。在两人被警方带走后，农信社的牌子才被人摘掉。

对此，嵩县农村商业银行的负责人未做出回应。

如今，韩秋云曾经工作的代办点已大门紧闭，墙上贴着仅剩下“福旺财旺”几个大字的对联，门上写有“有事打电话，1359205****”的粉笔字。

钱去哪了？

赵仁义被警方控制后，其公司人去楼空。

案发后，桥头村村民张志平多次来到县公安局询问案情进展。他想知道，村民的存款到底去哪儿了？

据媒体报道，除韩秋云将80万元村民的存款存到了嵩县八方电器城外，大部分涉案资金都流向了自然人赵仁义控制的嵩县宋基诚信保险有限公司。

“存款被7名代办员层层转手后，从中赚取高利息，而农民只得到了与银行等额的利息。”嵩县金融办一名负责人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称。

嵩县金融办的一名负责人称，嵩县“八方电器城”在案发前早已破产。

而流向赵仁义公司的钱，则被赵仁义投到了郑州的一家地产公司以及许昌的一家商贸公司，赚取利息。一名知情者对“北京时间”（微信号：Btimedc）透露。

赵仁义，1963年生人，河南省嵩县闫庄乡人，原为嵩县闫庄乡农村信用社信贷员。2007年至2013年年底，他担任了宋庆龄基金会嵩县办事处主任。

在2015年11月3日之前，嵩县大多数受骗的村民根本没有见过赵仁义本人。

桥头村村民马建停是少数几个见过赵仁义的受骗者。

2015年11月3日，因为无法给村民交代，王彦方带着马建停与多名村民来到嵩县安泰小区一处办公室见到了赵仁义本人。

面对愤怒的村民，赵仁义却表现得非常镇定。他一边抿着茶一边说，“没有事，钱不会少大家一分，这是资金链暂时断裂了，下半年或者明年就会好转”。

 “当日晚饭过后，赵仁义就被警方带走了。”马建停对“北京时间”说。

知情者称，赵仁义经营着多家公司。“北京时间”（微信号：Btimedc）查询发现，接受村民资金的嵩县宋基诚信保险有限公司并未进行工商注册，是一家彻头彻尾的“黑公司”。

另外两家注册的公司，一家名为东方正捷民资服务中心，办公点就设于嵩县建设路上的安泰小区；另一家名为洛阳大商实业有限公司。但是，暂未发现这两家公司与本案有任何关联。

自从赵仁义被抓后，他的民资服务中心已人去楼空，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可以看见屋内摆放凌乱的茶具、办公桌椅等，几盆盆栽已经枯萎。

目前，村民能做的就是等待。“别的不说，现在连医保的钱都收不齐了。” 桥头村村委会书记对媒体如此感慨。